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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奉打更人 第94节

    ??另一位忍了忍,没忍住,道:“宋廷风所言如实,朱银锣确实将女眷拖到院中,欲当着我等的面凌辱,言语中对许七安多有挑衅。”

    ??这便是多队结构的好处,若铜锣们都是朱金锣手下,说辞会变得千篇一律,将矛头指向许七安。

    ??朱阳冷哼一声:“即使如此,也该由衙门来处理。”

    ??他巧妙的转移了矛盾,这件事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,许七安差点斩杀上级,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。

    ??儿子固然犯了错,但什么时候轮到小小铜锣来处罚况且,凌辱犯官女眷这种错误并不严重,轻则罚俸,中则禁闭降职,最严重的也只是革职。

    ??事情闹的这么大,衙门里多少打更人在观望他不信魏渊会偏私一个铜锣,即使他曾被两位金锣看重。

    ??魏渊道:“朱成铸知法犯法。无视刑律,即日起革职,永不录用。”

    ??朱阳脸色一变。

    ??魏渊继续道:“铜锣许七安攻击银锣,致重伤,罪大恶极,押入监牢,七日后于菜市口腰斩。”

    ??朱阳闭上眼睛,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??“退下吧,别打扰我看书。”魏渊摆摆手。

    ??众人躬身,正欲退去,忽听许七安低声道:“魏公”

    ??他在众人的注视中,往前走了两步,问道:“愿以深心奉刹尘,不为自身求利益。可是真心话”

    ??问这句话的时候,许七安死死盯着魏渊的眼睛。

    ??魏渊笑道:“自然是真心话。”

    ??许七安点点头,他环顾众人,在宋廷风和朱广孝脸上停顿,像是在给关心自己的同僚一个交代:“尔食尔禄,民脂民膏。下民易虐,上天难欺。”

    ??他挺直了腰杆:“这同样是我真心话。”

    ??第104章 许辞旧:卖身也要救大哥

    ??待人离开后,杨砚眉头紧锁,坐在案边,接过魏渊递来的茶,半天不喝一口。

    ??南宫倩柔翻了个白眼,替他问道:“义父,真要杀那小子”

    ??杨砚立即看向魏渊。

    ??“我的处罚有什么不对吗。”魏渊反问。

    ??南宫倩柔和杨砚同时摇头,前者笑容玩味:“对是对,只是义父舍得杀他”

    ??魏渊喝了口茶,感慨道:“我曾说过,他是天生的武夫,那股子意气,罕见。”

    ??一刀将炼神境银锣斩成重伤,他才踏入练气境多久

    ??魏渊笑容里有着欣赏,更多的是满意。

    ??春风堂。

    ??宋廷风和朱广孝垂头丧气的跟着李玉春回来,春哥一路上无比沉默。

    ??他之前等在楼下,等待处理结果,等来了许七安七日后腰斩的消息。

    ??李玉春一句话没说,带着两个手下回来了。

    ??“陪我喝会儿酒,我知道你俩有私藏,当值时偷偷喝。”

    ??李玉春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平静的吓人。

    ??宋廷风张了张嘴,吐出两个字:“好。”

    ??李玉春是个古板偏执的人,相熟的银锣说他墨守成规,不熟的银锣取笑他不知变通。

    ??但不管熟与不熟,衙门里没有人真的瞧不起他,相反,都是心怀敬佩的,尽管嘴上不会说。

    ??李玉春的古板表现在方方面面,比如当值时从不饮酒。

    ??宋廷风从偏厅取来自己偷藏的酒,三个瓷碗,其中一个本来是许七安的。

    ??李玉春喝酒不快,但一碗接一碗,期间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??宋廷风和朱广孝沉默的陪喝。

    ??一坛酒很快喝完,李宇春借着酒意,说道:“我知道魏公有他的难处,许七安确实做错了。

    ??“凌辱一个犯官女眷又怎么了,罪不至死嘛。他个蠢货差点把人给砍死,砍的还是银锣。”

    ??李玉春打开了话匣子,絮絮叨叨:“我以为我够蠢了,没想到这家伙比我还蠢,早知道不收他了,闹心。

    ??“魏公能怎么办就算他资质好一些,事儿闹这么大,整个衙门的人都在观望,难不成公然偏袒那魏公的威信何在。名声竖起来需要长年累月,破坏时,却只要一瞬间。正要偏袒许七安,将来谁服魏公

    ??“好了,现在一个革职,一个腰斩,秉公处理,嘿,嘿嘿。

    ??“往后很长一段时间,衙门里的人都会规规矩矩的,许七安死的不冤,值了。”

    ??李玉春把碗还给宋廷风,骂道:“什么破碗,青花都不对称的。”

    ??宋廷风仔细一看,这才发现自己喝了半年多的碗,碗身的青花真不对称的。

    ??酒喝完了,没心情继续聊天,他与朱广孝闷不吭声的回了偏厅。

    ??安静的春风堂内,李玉春枯坐许久,缓缓起身,走到角落里,拾起鸡毛掸子,擦拭着堂内每一处容易积灰的地方。

    ??重复着摆正书籍、花瓶、桌椅,让他们整齐对称。

    ??然后,他摘下了腰牌和佩刀,脱掉了打更人的制服。

    ??制服叠的整整齐齐,搁上佩刀和腰佩,李玉佩捧着它们,走出了春风堂。

    ??他一路向着浩气楼行去。

    ??沿途,吸引来许许多多铜锣的关注,对他指指点点,小声议论。

    ??这些人里,有人听说了许七安刀斩朱成铸的事迹,也有人一无所知,好奇吃瓜。

    ??“怎么回事”

    ??“没听说吗,朱银锣差点被一个铜锣给砍了,砍他的人就是许七安,哝,李银锣的手下。”

    ??“李银锣想干嘛”

    ??“不知道,跟上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??三五个,七八个跟在李玉春身后的打更人渐渐多了起来,组成规模不小的人群。

    ??一直来到浩气楼。

    ??李玉春在楼下守卫警惕又警告的眼神中,停下脚步,他双手捧着制服、腰牌、佩刀,对身后的尾随者们视若无睹。

    ??“卑职李玉春,元景20年入职衙门,一直恪守本分,尽职尽责。以肃清贪官污吏为信念,以报效国家为目标。”李玉春声音洪亮:

    ??“十六年来兢兢业业,不曾渎职违法;不曾收受贿赂;不曾欺压良善。原以为一腔热血,能换来天朗地清。

    ??“然,十六年来,目睹诸多同僚,欺压百姓、讹诈商贾。每每抄家,必贪墨银两财物,奸淫犯官女眷,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
    ??“心无法如何执法,己不正何以正人。今日李玉春不忍了,故请辞而去,亦可斩我。”

    ??说完最后一句,他在周遭打更人瞠目结舌的眼神中,奋力将制服、佩刀、腰牌掷在地上,弃如敝履。

    ??在浩气楼当众打脸魏渊的李玉春转身离去,数十名打更人无人阻拦,无人作声。

    ??“这我们要不要拦”有人小声问道。

    ??周围的打更人冷冷的盯着他。

    ??穿着囚服的许七安坐在打更人衙门的监牢,背靠墙壁,嗅着牢房里独有的潮湿腐臭味道。

    ??“三进宫了,上辈子当警察,这辈子成了牢房常客。”许七安自嘲的笑了笑,感慨一声命运无常。

    ??牢房里寂寂无声的,偶尔会传来隔壁犯人的骂娘声,大多数人通常保持沉默。

    ??关在这里的犯人,绝大部分都是死刑犯,心灰意冷。刚开始还会喊冤、骂娘,被看守牢房的狱卒带出去友好交谈后,就很懂得做人了。

    ??也懂得了公众场合要保持安静的道理。

    ??谁也不想死前还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。

    ??许七安闭着眼,思索着自己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。

    ??“云鹿书院的大儒们可能会来闹一闹,但他们是无官的白身,走官面行不通。物理同样行不通,毕竟这里是打更人衙门。”

    ??“司天监的术士肯定会尝试救我,可除非监正出面,不然也救不了我吧。而让堂堂监正出面,我的身份还不够许七安啊许七安,你在浮香那里尝到奈子的温暖,就忘记社会的冰冷了吗拖了两个月还没把褚采薇勾搭上床。”

    ??“地书碎片也被搜走了,不然我可以尝试让一号救我,他她的咖位不知道够不够”

    ??想着想着,他就睡着了,醒来时牢房寂寂无声,小窗外是沉沉的黑夜。

    ??睡眠弥补了他施展天地一刀斩亏空的体力,代价是饥肠辘辘。

    ??借着通道内昏黄的油灯,许七安看见栅栏边摆着一碗白米饭,两只肥头大耳的老鼠,正吃的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??“艹,狗日的舒克贝塔,抢老子的饭。”

    ??许七安怒骂一声。

    ??饭也没得吃了,只好盘膝打坐,吐纳气机。

    ??不知过了多久,天亮了。

    ??脚步声从阴暗的通道传来,两名狱卒走了过来,打开牢房的门。

    ??许七安睁开眼。

    ??“出来。”狱卒喝道。

    ??戴着手铐脚镣的许七安,被狱卒带到了刑讯室。

    ??一束束阳光从墙壁的气孔里穿透进来,驱散了刑讯室的黑暗,但驱散不走这里的阴寒。

    ??刑讯室的审讯桌边,坐着两个年轻人。一人丹凤眼,柳叶眉,五官精致。另一人唇红齿白,俊美无俦。

    ??双兔傍地走,安能辨我是雄雌。

    ??南宫倩柔讥笑道:“油头粉面。”

    ??他很不喜欢这个读书人的态度,打从进了衙门,来到这里,始终是昂着头,挺着胸,看人不是用眼睛,是用鼻子。

    ??这种傲气没来由的让人讨厌,与云鹿书院其他读书人一个德行,与司天监的白衣同样一个德行。